红白星云

爆炸般浪漫

「叶黄/账号卡」夜雪

几团毛线:

架空西幻/叶夜→君流/有生之年的完结 @祺澪 






1




“一叶殿下。”


面对站成排来迎的属下们恭敬的行礼,一叶之秋颔首示意,把手中的长矛收好,身后已经有人把一路风尘沾染的披风摘下来。他伸手整理好衣领,环顾四周眉头皱起几分,低声问身侧亲信:“夜雨在哪里?”


“夜雨大人只比您早回来不到一天,似乎是直接去休息了。”那个人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嗯,睡在老地方。”


一叶之秋眉间隐约不悦的神色顷刻散尽,他嘴角微扬,挥挥手把属下们遣退,自己便快步向寝殿走去。




吉亚斯国的宫殿以奢华厚重的红与黑为主调,一如这个国家的强权与霸道,几乎所有人都奉行着强者为尊的信条。


宫殿中随处可见身披重甲的护卫,一动不动宛如雕塑地站立着,可他们手中锋利的长枪显然不是摆设。绝不是说吉亚斯皇宫有多么不安全,若是有人试图入侵这里,等着他的可不是地狱那么简单。之所以有人守备在各个过道拐角,这仅仅是一种对于力量的宣扬与重视罢了。




一叶之秋有半余月没有回皇城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国之东境带领一批精锐抵抗魔狼族的暴乱。魔狼生性残暴,战斗力很高,又是群居魔兽,哪怕是他亲自带兵并且最终获胜,死伤也是不计其数。


有“斗神”之称的吉亚斯的第一王子,也难免有些累了。


右手垂在身侧虚握着,抓紧时似乎还有老伙伴却邪的冰凉触感,前段时间他武器从不离手,一时不太习惯。


一叶的寝殿并不算太远,以他的脚程不一会就到了。他推门进去,果不其然某个人早就毫不客气地鸠占鹊巢抢了他的被子、抢了他的床,一套轻甲被随意地挂在椅背上,闪烁幽光的轻剑倒是好好地挂在床边。


所有人都对一叶之秋敬而远之,唯独眼前这个人也不知是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呢,还是仗着自己实力强劲什么都不怕,反正一叶之秋镇不住他。




夜雨声烦,吉亚斯的第一骑士,在格劳瑞大陆的名气与一叶之秋不相上下,享誉“剑圣”之名。




“都睡了多久了,夜雨,你是猪吗?”


一叶之秋说完便看见夜雨声烦翻了个身,本来以为他将要睡醒,谁在对方就是折腾一下,眼睛动都不动。


夜雨柔软的金发被他奔放的睡姿弄得一团乱,浅红色的嘴唇微张着,一开一合好像是说梦话了。一叶之秋好奇地俯身去听,呓语模模糊糊难以听懂,他专注地尽可能把夜雨声烦的话听清,温热的喘息喷吐在耳畔,让禁欲许久的人好一阵心猿意马。可谁知听到最后,一叶神情就变了。


“在梦里都骂我,还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无奈的人把皮甲脱下来,利落地爬上床钻进被子里,长手长脚一钩就把夜雨声烦整个锁进怀里。


睡久了的男人全身都散发着热气,一叶之秋的手不安分地隔着夜雨单薄的衣服摸着其下锻炼得当的肌肉。剑客讲究出招的流畅性,夜雨用的又是轻剑,肌肉锻炼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薄薄的一层附在比例优美的骨架上,一摸下去令人爱不释手。


本来睡得很随性的人突然被人禁锢住,猛地挣扎起来,一叶之秋直接从背后咬上他脖子,舔了舔,那人立刻乖乖消停。


“一叶……?”


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一叶之秋一口气吹在他脖颈后侧,那人便立刻缩了缩脖子。一叶顿时笑出声,到处乱摸的手停在一个自然的位置,应道:“累了,睡会。”说完他也闭上他那双红黑色的眼眸。


没有比与恋人相拥而眠更美好的休息方式了。




刚睡醒的人难免反应迟钝,更何况是在这种柔软温暖的床上。夜雨声烦努力许久才睁开自己的眼睛,瑰丽的冰蓝色哪怕是在一片迷离中也是那般动人心魄,却是与这个皇宫乃至这个国家全然不同的绝美与冷冽。


一叶之秋,什么时候回来的……妈蛋,又趁我睡觉乱摸我,这王子还要不要操守了……他的肌肉比我好看……这货要不要秒睡的那么迅速,火都没处发了……好吧,这人的节操早就被人扔出去喂魔兽了……


不知道东境战况怎么样,他还能睡得着应该是没问题的……想什么,这货是一叶之秋那个大名鼎鼎的斗神会出什么问题……


靠,抱得好紧!


他听着后面人平稳的呼吸声,知道这回他是真的累极了,试图以尽量轻的动作把自己的手脚在不惊动一叶之秋的情况下弄出来,可稍微移动一分就被人抱得更紧了。


在自己马上被人箍死与几小时后睡到肌肉僵硬之间,夜雨没有节操地选择了前者。


“怎么就把自己弄得那么累,会不会照顾自己啊。”夜雨生怕自己把熟睡的一叶之秋吵醒,抱怨用的都是气音。




他把自己的手搭在一叶放在他腰间的手上,轻抚着人修长的双手,在明显的骨结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也在国之北境带领军队抵御飞魔联军的进犯三月有余,总算得胜归来,自然很享受这种难得的温存。


自己还这么年轻,真是把一辈子都赔进去了。举国上下炙手可热的剑圣大人啊,怎么就被区区一个一叶之秋拐了去!


妈蛋,可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


夜雨声烦突然很后悔自己是背对着人的。他很想亲他一口,绝不是矫情什么的,就是很想亲一口,喜欢就去亲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啊。






2




就……一言不合就外链了






3




“哈哈,昨天可是一天没看到你,居然还下得了床来可真是不容易。”海无量意有所指地朝走近他的夜雨声烦挑眉,人却还趴在窗台上,带着轻薄的笑意。


这位在宫殿任职首席护卫的人显然是徇私在偷懒了,他不时向外探望分明是想看热闹,可从他的表情上便能认出他依然一无所获。


而今天皇宫守卫多了不只半数,就连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海无量大人都亲自出席见面出现在宫殿中,显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否则也不会如此戒严了。


夜雨声烦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调侃,冲他翻了个白眼,问道:“今天有什么大人物要过来?这排场可一点都不小。”


“你居然不知道?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好吗。”海无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前天才回都,然后一叶昨天回来的,你觉得我有机会去了解一下风雨走向?”


“对对对,你们那叫一番云雨。”海无量一边说着一边后跳一步躲开夜雨撞向他的剑柄,“别羞涩嘛。来我告诉你这次来的人是谁,兰尤国知道吧。”


夜雨声烦本想再给海无量来一下,听到“兰尤”两字却是动作一顿,反应过来的时候海无量早就溜到他的攻击范围之外了。格劳瑞大陆的剑圣神色不悦,说道:“怎么,又是来示威的?上次那个什么什么使者,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实力没什么,谱倒是很会摆。要是这次还敢来,看本剑圣不偷偷把他打得连他爸妈都不认识。”


“不就是在宴会上想给一叶之秋挑麻烦,他不都化解还弄得个人差点下不了台,你至不至于那么……好好当我什么都没提,”海无量被人瞪一眼,忙战正立场,“你打,我把风。”


“这还差不多。”


“不过可惜的是你这次没机会了,要知道这次来的可是个大大大、大——人物!”海无量故意拖长音调,把夜雨声烦的好奇心彻底钓了起来。


“兰尤的权力核心有两位知道吧?”


本以为夜雨声烦会露出吃惊的表情,谁知道他直接就一句“我操”骂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兰尤的大祭司难道不应该好好待在神殿里供人瞻仰偶尔预言一下未来嘛!没事跑我们吉亚斯来是有多闲着无聊啊,他不嫌路途遥远危机重重,马还会嫌他重的好不好!带着一大串的随从出来这情怀也是没有别人了……”夜雨声烦几乎就要去咒骂了,海无量吓得忙上去捂他的嘴。


“快快停口,要是被听见了你这几天就去地牢待着吧,一叶都救不了你。”


海无量也是服了他了,劝了会见人冷静下来,才感慨道:“我说兰尤这大祭司是招你惹你了,还是跟一叶之秋有仇啊……”


“我骂他为什么还能跟一叶扯上关系?”夜雨声烦惊了一下。


“难道跟一叶之秋有仇的人你不会直接二话不说,哦不对,是说着一堆话直接砍上去?”海无量更惊讶,瞪着眼睛反问道。


“……”夜雨气得一跺脚,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你说的真他妈的有道理。”


海无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大致意为“你居然蠢到今天才发现吗”,随后立刻扯到话题道:“所以那个索……索啥来着的大祭司到底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或者跟一叶之秋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索克萨尔。”夜雨开始担忧例行迎接的晚宴上大家全部都叫不出贵宾名字的窘境了。


“对!”海无量一点都不尴尬,就好像他记不住是理所当然的,一个掷地有声的“对”后,他的声音蓦地压低,“真跟你有仇啊?”


幸好这两人官职很高身份尊贵,下属们哪怕巡逻都是远远地绕开他们两个,根本没人会试图去听这两个人讲了些什么。否则要是被人传出去,牵扯到的裙带关系就能折腾好几个月了。


“一定要说的话,应该算是有吧……”夜雨声烦难得没有飙废话,很认真地思考一会,才回答道。


海无量如同看疯子一般地看着夜雨,艰难地咽了口吐沫,许久后说道:“一叶用脸拉仇恨范围多少还有限制,你这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从小在吉亚斯王宫长大,怎么还跟兰尤的大祭司有矛盾了。快快,说说什么事。”这人也是个不嫌事多的,装作小心害怕的模样,实际上却跃跃欲试。


“我凭什么告诉你。”


“夜雨你就是骗我的吧?”


聊久了海无量愈发奇怪,夜雨声烦数次出征都是前往东境北境,可兰尤国位于吉亚斯南面,再加上索克萨尔大祭司身份高贵一向深居简出,他们要是真的能认识,那得是何等巧合。


被质疑的夜雨声烦伸了个懒腰,动作过大听见腰间清晰地卡嚓了一声。


海无量忍不住就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靠!我找一叶之秋去。”


夜雨声烦自己揉着腰,心里使劲骂着一叶之秋衣冠禽兽丧心病狂,快步溜掉的时候却听见海无量一句“小心别又滚到床上去啊,白日宣淫有伤风化”,脚下一滑,差点摔了。




宫殿拐角处。


一转进阴影里,夜雨声烦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他把手从并没有半点酸痛感的腰上放下来,靠在墙壁用脚尖在地毯上一个劲地蹭。


他其实真没有骗海无量,也许他的确很久没有踏足兰尤的领域了,可这也碍不到他在兰尤长大的事实啊,只不过这里的朋友没多少人知道罢了。而且,就在几个月前,即将来访的这位大祭司还传信给他,信很短,寥寥几字,却是让夜雨声烦静了好一段日子:玩得差不多了,就回来做国王吧。


他把手臂挡住那双美丽的眼眸,极少有人知道,纯净炫丽的冰蓝色,正是兰尤王族才拥有的眸色。


“一叶之秋……”






4




夜雨声烦从皇庭晚宴偷溜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命去了大半条,恍惚间净看到头顶有两个天使恶魔在打架了。


事实证明那个无限接近于跟他有仇的竹马大祭司根本没机会注意到他,只要你身份就高贵,酒会的应酬总是数不胜数,面前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应承的话却多数不能当真。也不知道是不是索克萨尔这个名字对于吉亚斯人民太过于拗口,就连国王陛下讲话时都明显卡壳了一下,直接用“大祭司阁下”给带过了,当时夜雨差点一口酒喷在身边的一叶之秋身上。


而一叶之秋对于索克萨尔似乎有一种谜一般的敌视,亲信明里暗里都劝他去跟这位友国的当权者谈几句,他都是当作没听见,还暗自嘀咕了一句:这人可比外表有危险多了,切开来就是黑的。


夜雨声烦第一次觉得一叶之秋真是英明神武,对于索克萨尔的评价一针见血。




与皇宫中的喧嚣所完全不同的是,冷冷清清的走廊里阴冷而静寂。


夜雨声烦是没敢喝很多酒的,身份摆在那里,酒喝多了会误事的,可他有心事,烦躁得不行,低着头走得急了竟然直接撞到了别人的身上。


“对不起……啊,不对为什么这个时间这里会有人?”夜雨说着就听见门被踹开的声音,立刻放松力道以示配合,三两下就被人拉进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往后一堆,倒在柔软的沙发里。


一叶之秋压上来的时候他就笑开了,说道:“你以为抢戏良家妇女啊。”说完就被一叶之秋抱紧了,整个人倒下夜雨声烦身上弄得剑圣差点撑不住。


这王子殿下今天画风有点不对啊,夜雨犹豫几秒,还是把他推开了,警告道,“就算我是命是你的,但是这么浪费太没有天理了好吧!本剑圣的命可是很金贵的,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


为了防止一叶之秋装作没听到,夜雨声烦特意强调了三遍。


“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一叶之秋的声音有点惊讶。


“哈?”夜雨声烦也傻了,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更是看清了一叶之秋的表情,这人居然还真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我靠!我什么时候成剑圣的你不知道?”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们不在一个不同的世界。


“……”一叶之秋沉默了。


这货不会是个冒牌货吧?夜雨声烦也不说话了,偷偷伸手摸索着身边临时可以用的武器,参加宴会他的佩剑冰雨自然是不在身边了。


“我是说……”夜雨声烦抄起一个烛台砸过去,那人却早有预料地接住了,“你的命什么时候就归我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点个蜡烛谈谈?”




摇曳的烛光中,夜雨声烦阴沉着一张平日里总是神采奕奕的俊脸,对面一叶之秋却是面无表情思索状。


“所以你大爷的就是逗我?我以为那时候我就把卖身契签了啊!啊!?”剑圣大人先一步爆发了,“你知不知道我为这个纠结过多少年啊,你跟我说……靠!第一次上床的时候我还在想……”夜雨声烦吼到这里戛然而止,整个人萎靡地蜷进椅子里。


“谁不曾年少轻狂过。”一叶之秋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可不就是随口一说,不过你真的要把你的命给我,我肯定不介意啊。”


夜雨声烦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可一叶之秋看向他的目光里三分无奈七分宠溺,根本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他只好嘴硬道:“反正你救过我的命这事实是改变不了的,但是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能给你。”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反而笑了。




一叶之秋伸手去摸夜雨虚握着拳放在桌上的双手,把他的手翻过来,缓缓地将五指摊开。夜雨声烦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燃烧的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冰与火的色彩交汇为动人的瑰丽。


“来,就这样别动。”


夜雨声烦乖乖没动,便看到一叶之秋把手伸高了些,在他手心上握紧拳,又以一种缓慢地磨人的速度松开。


“那么,我把我的命给你。”他说得那么认真,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夜雨声烦脸上移开,见人完全呆滞了,就伸手在年轻的剑圣脸颊上捏了一把,“回神啊。拿好了,可别浪费了。”


魂魄回位的夜雨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叶之秋那句“我把我的命给你”,刚才的一切都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里回放着。他仿佛是在上帝视角看到的这一切,一叶之秋美丽得堪比艺术品的手轻描淡写的动作,温柔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神情,还有茫然好奇的自己。


他以前可没发现一叶之秋这么会说情话啊……夜雨声烦知道自己是彻底栽了,可也赚大发了。


“期限。”


“啊?”


“我说,卖身契总有个期限吧。”


换作别人,怕是早就被一击必杀了。但是夜雨声烦是谁,脸上的红还没消下去,就把握时机掰回了一局,让一叶之秋都在猝不及防下愣住了。


“还用说吗,肯定是生命的尽头啊。”




“对了你第一次上床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一叶之秋在关门前问道。


在他前面走出去的夜雨声烦惊得差点蹦起来,真的就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呵呵呵呵,我跟你说北境那边的人有一种习俗可神奇了,他们把树叶磨出汁浇在地里说能培养出神木……啊,你知不知道北境真的有龙……靠你先听我说!……真的你应该去北境看一看的,下次我们可以交换个地方出征啊总去一个地方会腻的……“他试图转移话题,可一叶之秋就是一遍遍给他扯了回去。


“好好好,所以你第一次想了些什么。”


“妈蛋一叶之秋你还有完没完啊,不带你这么烦人的!我不说就不说,有本事你把我怎么样!本剑圣要回自己家睡觉去了!”说完他已经冲了出去,一叶之秋则歪过头认真思考了一下应该把夜雨声烦怎么样这个深刻的问题。




至于夜雨声烦当晚有没有成功回到家,一叶之秋到底把他怎么样了,或者是两个人有没有在床上滚一圈这种问题,就是后话了。






5




一晃数日过去了,在吉亚斯驻访多日的兰尤大祭司索克萨尔一行也将在明天午时返回自己的国家。


而入夜后,吉亚斯国王为大祭司阁下安排的使馆里却迎来了一位令人意想不到的客人。




“如果你不翻墙进来的话,被人发现了就还有几分回旋的余地。”索克萨尔把鬼鬼祟祟的人放进屋里,对方抬起头来冲他比了个中指,动人心魄的冰蓝色眼眸中映着兰尤大祭司绝美的容颜。


这个踪迹可疑人可不就是剑圣,夜雨声烦吗?


为了保证不被发现,夜雨自然没有穿戴平日的轻甲,此时穿着一套颜色较深的便装,冰雨却依旧佩戴在腰间。至于他面前,兰尤的大祭司已经换下了人前厚重繁复的礼服,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发披散下来,尖尖的耳朵在发间露了出来——毫无疑问的,非人族的象征,兰尤国的大祭司,从来都是由美丽优雅睿智的高等精灵族来担任的。


兰尤的大祭司长得很美,再加上高贵温雅的气质,许多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有些呆滞。可夜雨是什么人,且不说他们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要知道就连卢恩威伊被称为“大陆第一美男子”的一枪穿云,还有就在身边的第一美女沐雨橙风都没能让他看呆了,索克萨尔就更不行了。


夜雨声烦曾一致认为他的交友圈严重地影响到了他的审美观,一天到晚见到格劳瑞大陆公认的第一美女,这让他以后怎么找老婆!结果刚跟人抱怨完就被闻讯赶来的一叶之秋带到床上好好教育了一天一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妈蛋,现在想起来还腰疼。


“索克萨尔你也想太多了,你看你一头银发未老先衰怎么行,我怎么可能会被人发现嘛?不要怀疑我潜行的水准,要知道本剑圣偷袭得手成功的次数可是全大陆……”夜雨见索克萨尔只是微笑,浅紫色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显然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他顿时哼了一声,直接切入正题,“我这次必须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放空的大祭司倏然回神,点了点头。


“索克,你这天赋就是专门对付我的吧。”夜雨声烦欲哭无泪。


索克萨尔依然在笑,天赋这种东西肯定是开玩笑的,他趁着夜雨说话的空隙反驳了一句:“我的银发是天生的。”


这下,夜雨声烦真没脾气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回去。”


“因为一叶之秋吗?”


斗神一叶之秋和剑圣夜雨声烦那点事,只要有心去了解一下,都是能知道的。在这个世界里,或许后代与性别有关,但是爱与性别无关,所以也没有什么强烈反对的声音。


静静地等待着夜雨声烦的答案,看着那人的眉越蹙越紧,表情也越来越狰狞,而此时,屋里的灯光却渐渐黯淡,索克萨尔忙起身去给小巧的魔法灯里注入魔力。


这种魔法灯,是兰尤的人喜欢用的东西。


“你居然带过来了啊。”夜雨诧异地看着索克萨尔的背影,那人的影子一直被拉长到他脚下,他心血来潮地在索克萨尔影子的头部踩了一脚,顿时笑出声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大祭司转身的时候夜雨声烦已经把脚移开了,智慧如他也猜不透这位剑圣究竟干了多么幼稚的事。


夜雨声烦还在乐,大概是刚才纠结狠了,忍不住想要发泄一下。


“没什么没什么,”他可不想被以后要共事的竹马记仇,要知道索克萨尔的心可比他具有迷惑性的美丽外表脏多了,总之就是个不好惹的祸,“我会回去的,兰尤需要我,比吉亚斯更需要。再说了,我可是兰尤王族里唯一正统继承人了吧,只不过跟兰尤人民怎么解释,这就得靠你了啊,索克萨尔大祭司阁下。”


“你倒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一叶之秋那边,怎么解释。”索克萨尔不动声色地把反击回去。


正盯着魔法灯的人被那个名字刺激得明显一愣,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个灯怎么跟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怎么说比较好呢,造型,呃,还真的挺奔放的。”夜雨指着之前索克萨尔补充过魔力的灯,其造型之诡异令他完全看不懂原型是什么。


“这是来自威克尔的一种植物,被定型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大祭司毫不介意地介绍一下这盏灯的来历,完全不在乎以他的身份在房间里摆放这么一盏古怪的灯有什么不妥的。


“你不考虑给一叶之秋留一盏吗?“索克萨尔问道。


夜雨声烦思考片刻,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可一点都不擅长这种精细的魔法,其实很难做吧。而且一叶之秋那么粗心一个人,还一天到晚到处跑,肯定一不小心就弄坏了,算了算了别想了。”


一个战斗法师用魔法会很粗心,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更何况人还是第一战法,再说了,你要是真送他什么,他哪有不珍惜的道理。索克萨尔在放下灯后就书桌前坐下了,羽毛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似乎正在起草什么文件,他看穿夜雨的心思,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你是想在这里留到明天我们启程吗?”


“怎么可能。”夜雨声烦站起身来,“到明天中午为止我还是吉亚斯的第一骑士,索克萨尔阁下,明日再见了。”说着他还认真地行了一个骑士礼,结果在索克萨尔一句“第一骑士夜闯别国贵宾府,居心叵测”中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说起来,你最近又骂我了?”索克萨尔瞥见准备走出去的夜雨声烦,停下书写的手突然问了句。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夜雨吓得立刻站直了身体,立刻想起了索克萨尔来的第一天自己跟海无量那番高谈阔论,心里叫着“我操我操这人是自带千里眼顺风耳属性吗我隔着那么远这么多天前骂的他居然都能感受到”,而嘴上则是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开玩笑,谁敢惹这个心脏大祭司啊,会死的特别惨的好吗?






6




……又外链了,啊,以前的我真爱开车啊






7




无月之夜,昏暗静谧。


一片黑暗中,夜雨声烦倏然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绚丽哪怕是夜色都遮不住分毫。他屏息倾听耳畔的呼吸声,静静地等待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叶之秋的手,利落地穿上衣服。穿裤子的时候他动作一顿,腿间遗留着的黏腻触感让他羞得脸热,更别提埋在身体里的东西似乎正一点点地流出来。他挥手在自己脸颊边扇了扇,急急忙忙把裤子套上了。


夜雨伸手拿冰雨时看到一叶之秋的衣服散乱得被扔在一侧的沙发上,他的手停在离衣服仅有一寸的地方,片刻后,把衣物尽数捡起来,叠好,放在座椅上。他在座位前半跪下来,合眼俯身亲吻这身熟悉的装束,最后无奈地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床上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一叶之秋坐起来看着已经合拢的房门,伸手随便批了件衣服系上腰带走到窗边。宫殿的后花园亮着微弱的灯光,而他所要寻找的目标,已经接近了边界,两人高的围墙对于夜雨声烦来说有若无物,一个起落已经翻到外面,才加速冲出消失在夜色之中。宫殿的围墙自然有结界,而结界的漏洞,正是他们俩小时候偷溜出去玩发现的,此时夜雨声烦却利用其中的一个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寒意沿着赤足爬上胸口,令心间冻结成冰。


一叶之秋走到夜雨声烦为他叠好的衣服前,低头亲吻夜雨声烦吻过的位置。




此别,不知何时可以再见。






8




翌日,即将结束来访的兰尤国外使一行人是由一叶之秋殿下亲自送行。


一叶之秋以“斗神”之名闻名大陆,所带的亲信皆是武将,却唯独少了与他最亲密无间的第一骑士,“剑圣”夜雨声烦。




“这种时候,我倒是希望你多留几天。”


一叶之秋眯着狭长的眼睛盯着一身繁复祭司礼服的索克萨尔,庄重、神秘、严肃、不容侵犯,衣袍袖口下摆处华贵的白银镶边上交织的金线似是勾勒出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这是一个哪怕近在眼前,也触碰不到的人。明明有一双宝石般淡紫色绝美的瞳,里面却难以印射出太多的情感,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精灵都是这般淡泊而不近人情。


把心爱的人托付给这么一个人,他又怎么会放心得下?纵使索克萨尔给他立下了精灵一族最为严苛的誓言,纵使他早就明了兰尤的大祭司值得信赖。


有人心中早在一呼一吸间闪过千万种念想,索克萨尔却只是微微一笑,应道:“其实我从来不曾来过。”


“不想自己来看看吗?”一叶之秋声音压低,除了索克萨尔无人能听清。


“如果有机会就来。”索克萨尔依然是笑着,眸光却是骤然黯淡了几分,他低头时别在耳后的银发滑落遮住小半张脸颊,便伸手又别了回去,“你真的不想再跟他说些什么吗,明明知道他就在那辆车里。”


一叶之秋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精致华贵的马车上,无奈地耸肩:“我没那么嚣张跋扈,兰尤大祭司的车驾可是惊扰不得的。”


“我一点都不讨你喜欢。”索克萨尔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还用说?”谁会喜欢把自己的爱人给抢走的家伙啊,一叶之秋暗自腹诽着,对上索克萨尔视线的时候蓦地笑开了,他再向夜雨声烦藏身的地方看了眼,话语中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总之,拜托你了。不要让他死掉,其余的,我会解决。”


“再问一遍,你真的不去看看他吗?”


“不去。”


“一叶殿下,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任性吗?”


“呵呵。”一叶之秋笑了两声,便看到索克萨尔的亲信催了过来,催促大祭司动身了,他趁着那人还没开口,提前说道,“可以的话,下次亲自来吉亚斯看看吧。”


索克萨尔目光沉静无波,对于一叶的建议一笑置之,反而说道:“你可以常来兰尤看看,南国的雪这里很难见到。”


“他好像很怕冷。”一叶之秋的眉蹙起来,看似随口那么一说,对面的人则是很郑重地冲他点了点头,他只觉得胸口被什么重物挤压着,闷得厉害,但抬头望天却是万里无云的晴朗迷人,“该出发了。我以吉亚斯第一王子的身份,恭送兰尤国大祭司索克萨尔。”最后那句,他的声音倏然太高,语调中的慵懒随性也收敛了很多,让所有随从都听得真切。


“恭送大祭司。”


一叶之秋背后的人都恭敬地行礼,而王子殿下随意地双手抱胸站着,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他一直等到车队在视线的尽头消失不见,才利落地转身,说了句“回城”向宫殿走去。




索克萨尔进ru车厢的时候,夜雨声烦正半躺在柔软的枕头上,两条笔直修长的腿伸直交叠着,似睡非睡地迷蒙着眼看他,许久之后才辨认出他是谁。大祭司的马车很大,哪怕是一个成年男子这么舒展身体,也仅仅占据不到五分之一的面积。


“睡着了,要不要这么没心没肺?” 索克萨尔伸手拿过他放在身侧的冰雨,这把温度极低无时无刻萦绕着幽光的神剑仍与他儿时的记忆完全一致。


冰雨是独属于兰尤皇族的灵剑,一旦认主,直至主人死亡才会选择下一个主人,而被其选中的人便是兰尤当代的王。所以,早在十五年前,兰尤国王年纪轻轻便突然暴毙,大王子二王子为王位兄弟相残,当时仅八岁的第三王子夜雨声烦被其母妃趁乱送出皇宫却在王国北境与下属失散,怎么也寻不到他的消息,直至第七日供奉在神殿中的冰雨不翼而飞,便注定了那个失踪的王子尚且在世,还是兰尤唯一的王。而后,王族发动了所有的人去寻找夜雨声烦的下落,无果,至高权力便一直交由大祭司掌控,可直到索克萨尔继任,都没有找到夜雨的下落。


谁会想到,兰尤的王子,已经被认可的下一任的王,会在兰尤与吉亚斯接壤的村落里,被他国的王子捡到,还带回来王宫。直至几年前与威克尔王国最强魔法师王不留行的一战才逐渐为人所知晓,“剑圣夜雨声烦”之名传遍大陆。


吉亚斯可以没有剑圣,而兰尤却不能一直没有王。近些年来,兰尤使者频频到访吉亚斯,又何尝不是为了此事,直到这一回贵为大祭司的索克萨尔亲自来迎,便是下定了要将夜雨声烦带回的决心。


“我这不是怕要是我忍不住想要跑回去。”夜雨声烦看着索克萨尔白嫩的手指在冰雨里的剑脊上抚摸,连声高呼“你小心点”,伸手就要去把剑夺回来,却被索克萨尔摇头阻止了,他闷闷不乐地坐回去,嘟囔道,“为什么偏偏是他来送。”


“我以为你会很愿意见到他的。”


“我说了我会忍不住想跑回去。”夜雨声烦反驳的时候语调蓦地抬高,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怏怏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索克萨尔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把冰雨还回去,说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太好,但是从你昨天夜里离开吉亚斯王宫的时候,你已经是兰尤的王了。”


放在榻上无人触碰的冰雨光芒黯淡了几分,夜雨声烦看了一眼,伸手摸着它的剑柄,冰蓝色的眸中细碎的光都沉浸下来,荡在深处掩去了真实的情绪。他开口问道:“我能活过三十岁吗?”


大祭司没有回话,合眼假寐,精灵过于白皙甚至苍白的皮肤让他看上去如同精致而没有生命的人偶。




许久之后,夜雨声烦忍不住又唤了几声,那人却始终没有回答。


“索克,索克萨尔?要不要睡得那么熟……嗯!”他起身去触碰似是在沉睡的人,结果手指刚一触及,却是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兰尤大祭司高贵的身躯就在他眼前化为了无数光点消散殆尽。


呆滞不过片刻,夜雨声烦忙起身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窗外,满眼的银白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他不适地眯起了双眼,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华丽世界,无数倒垂下的冰凌折射着瑰丽的光,向后望去,他们途径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这一日没有下雪,那条一直蔓延到地平线的痕迹便格外地清晰。


这漫天雪白是与童年的记忆相似的景致,他们已经达到雪国了。


“夜雨大人……不,陛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马车边的近侍见有人掀开车帘,忙靠过来尊敬地问道。


车厢里温度颇高也不知是不是专门施加了魔法,夜雨还穿着离开吉亚斯王城时一身轻薄的便衣,结果这措不及防被寒气照面一吹,一个喷嚏打了出去。他倒吸了口冷气,只觉得牙齿都冻僵了,忙哆哆嗦嗦地缩回了车厢,搓搓手稍微暖了点,才高声向外面的人问道:“已经到兰尤了吧,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算是离开吉亚斯国境了,但离兰尤王都还有五六个传送阵,需要半天时间的行程。陛下请好好休息,我们会直接去神殿,大祭司已经准备好一切来迎接您的到来。防寒的王室衣物,已经在您右手边的柜子里准备好了。”外面的人回道。


夜雨找出嵌着裘毛的衣物,颜色是他喜欢的蓝色与白色,样式算不上繁复,至少他还是会穿的,袖口腰带的玉制纽扣上刻着兰尤的国徽。他伸手去摸了摸这几枚玉石,却不是想象中的冰冷,反而有种奇艺的暖热,比他自己的体温还略高上了几分。夜雨这才想起来,他的故国有一种特殊的玉石,暖热驱寒,他儿时在皇宫中时常见到,嵌在石柱里,屋檐下,墙壁上,还有桌角,床头,这种玉石多为暖黄色,再散热的同时不乏作为一种优雅的装饰物,只是过于奢侈,只有皇室、贵族以及一些富商们能大量地使用。


“难怪这车里一点都不冷,太久没接触都忘得差不多了,居然镶了这么多暖玉,不愧是大祭司的车啊。”夜雨声烦看着车顶上整整一圈嵌在银线中米黄色的玉石,挑挑眉,又看了索克萨尔消失的地方一眼,到底没什么脾气,“就算只有半天,说句再见不成吗,就知道装神弄鬼。”


他抱怨着,忍不住又把车帘掀起一角,仅仅是看了一眼,立刻放了下去。


有什么好看的,依旧是那片雪国兰尤永世不化的银白,哪里比不上吉亚斯的草木苍翠,还总有人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打扰他休息,偏偏撩完了就跑,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夜雨声烦摔到软垫上,抬手遮住了眼睛——怎么办,才分开了半天,就好想你。






9




兰尤的上一位国王,也就是夜雨声烦的父王,只活到了三十五岁。而他的祖父,也是在三十七岁时逝世,毫无征兆地在午夜的沉眠中魂归西天。夜雨的曾祖,也是一样,年纪轻轻便失去了生命。


一个被诅咒的王族,一群短命的王。


历代兰尤国王没有一个能活过四十岁,这是残忍而苛刻的事实,哪怕极度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回到兰尤的第一个夜晚,夜雨声烦做了个梦,大概是日里的思念太过疯狂,他的梦便是他儿时的回忆——午夜纷乱的王宫中灯火通明,映照着两位王子与他们的人马兵戎相对时歇斯底里的模样,夜雨声烦慌乱地缩在石柱后听着人的争吵声、兵器的轰鸣声、马蹄的践踏声,鲜血几乎蔓延到他脚边来。八岁的他是多么无力,身边没有任何武器只能竭力地隐藏自己,直到母妃的亲信侍卫找到了他,告诉他会送他暂时离开兰尤国。


年纪小的人并不懂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为什么为了王位如此疯狂,或者说,他其实是懂的,偌大国家尽归于一人之手,那是一种酣畅淋漓的君临天下,但是因为他对于王位没有半点念想,所以又不懂他们的执着。


这场梦里夜雨声烦已经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他看着儿时的自己一路向北,逃到了北境与吉亚斯交界的一个无名村落,却与所有母妃派来的侍从失散了。最后一个与他分开的时母妃的兄长,他的舅舅,也是他唯一的剑术老师,当时天下闻名的剑客之一,他们在两天前翻过最后一座山时被龙熊袭击了,龙与熊的基因让这种魔兽不仅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还能飞入空中,是最可怕的魔兽之一。而当他在漫天风雪里回过神来,他已然是孑然一人,被冰冻住的伤口血止住了,却仍痛得他全身无力。


也许他就要死了……这是夜雨一生中最最狼狈的模样,鲜血染红了白蓝色的衣物,色彩的对比让伤口愈发的触目惊心。


一叶之秋却偏偏在这时走到了他面前,带着吉亚斯的一队兵马,把比他人还高的战矛却邪插在离夜雨仅有一尺的雪地里,蹲下来看着呼吸微弱、意识却清晰的小少年,唇角一扬,说道:“我救了你一命,以后你就归我了。记得回头签个卖身契给我。”夜雨声烦怎么可能会同意,可他虚弱极了,冻得发紫的唇哆哆嗦嗦半天都没有张开来,一叶之秋则当他默认了,避开了伤口小心翼翼地把他从雪地里抱了出来。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抱起一个八岁的人,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不太美,可偏偏一叶生得高挑又习武臂力比较大,夜雨连日逃亡早就瘦了一大圈,打横抱着竟然是一点压力也没有。


其实哪怕现在成年了,一叶抱起夜雨来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凭他们的能力,拿起比自己体重重两三倍的物体都不是难事。不过被公主抱这种事情太让人羞耻,要是一叶之秋真要尝试,夜雨声烦保准一剑把他戳得生活不能自理。


后来一叶之秋就带着夜雨声烦回了吉亚斯的王宫,别国的人不知道兰尤国冰雨的传承,所以谁都没有认出夜雨抱着的那把冰雪长剑是什么由来,直到剑圣与冰雨闻名天下,兰尤国的高层才知道他们未来的王与传世的神剑在吉亚斯王国,还与最强的斗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夜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阴差阳错地跟着一叶之秋走了,一叶从来没有限制过他,随时都可以离开,可这一跟就是十五年的时间,后来证明他曾经在意过的卖身契只是句玩笑话,可他真的在意过吗?只是贪恋那个怀抱的温暖罢了。


饥寒交迫中的帮助,哪怕本是无意,仍是最能蛊惑人心。




夜雨还期待着梦的终点,可一切便在一叶抱起他的时候戛然而止。他睁眼在床上坐起来,王的寝殿空荡荡的,只有他孤身一人,但当时想起在一叶之秋那里没羞没躁的夜晚来,若是无事第二天两人绝不会早起,一直睡到临近正午,醒来却发现总是肢体纠缠着难解难分,一身暧昧的红痕与印记昭示着前夜的疯狂。


他很想知道,如果一叶之秋那时候就知道他是兰尤的王子,如果他知道冰雨的传说,猜到了他是兰尤下一任王,还会不会救他。也许是会救的,毕竟一叶从来都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善良,但绝不可能带自己回吉亚斯王宫了吧,也不会有后来吉亚斯的剑圣、一叶之秋的恋人,有的只是兰尤的王,一个站在国家顶点的,孤寂而早逝的夜雨声烦陛下。


其实早在一年前,夜雨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有时会突然乏力,好几次突然瘫软在地上,庆幸地是从来没在人前表现出来。他把这状况告知了远在兰尤的索克萨尔,他们是在两年前取得联系的,索克萨尔作为他的竹马又是兰尤这一任的大祭司,夜雨对他是绝对的信任。而那人的回复是绝对不能再拖了,如果能回到兰尤王都,夜雨也许还能再多活几年,否则的话,最多三四年,他的生命便会走到尽头。


就如同昨天在马车里夜雨问出的问题,他能活过三十岁吗?就算能活过三十岁,四十也绝对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被神剑冰雨选中的人,会是兰尤的王,也注定要在诅咒中英年早逝。




侍女还没有来催他,继任大典昨天他一回归就被索克萨尔强行办完了,今天就得正式开始议政了。夜雨把被子一拉整个人缩进被窝里,却是摊开了右手五指,修长白皙,可自己有什么好看的,他在寻找着另一个人罢了。细细地盯了会,他又缓缓合拢手掌放在了心口。


——“那么,我把我的命给你。”




那是他今生听过最深情最美丽的承诺。


可是,你真的会把命给一个一声不吭就逃跑的背叛者吗?一叶之秋。






10




一年后。




兰尤神殿沐浴在旭日的照耀下折射出绚丽的光芒,伫立在在王都南面的高坡上,与王都北端的兰尤王宫交相辉映。


时间尚早,大祭司索克萨尔正在沐浴,今天有远方的客人要来访,哪怕他自身不能踏出神殿半步,也必须早早做好准备。更何况,某一位向来很可靠的国王陛下,一到今天这种日子,怕是又得先斩后奏逃得远远的了。


其实,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友国使节来访罢了。除了这位使节有点特殊,名叫,一叶之秋。




汤池中热气蒸腾,模糊了人影。有嬉闹的雪雀落在池边缘,好奇地踩着索克萨尔银白色的长发,刚叼起一缕便被一双修长的手抓住了,扣在手心里。索克萨尔把调皮的鸟雀放飞,看着白色小鸟展开翅膀飞向空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而他身后,一串慌张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语者,不用那么急,小心地上滑。”索克萨尔仍泡在热水里也没有转身,他脑海中浮现出兰尤的王族医师因为跑得太急了在湿滑的路面上吧唧一声就摔掉半条命的场景,可嘴上说出来的话冠冕堂皇。


事实证明,医师到底是个严谨的职位,灵魂语者并没有摔跤,只是停下来的时候喘得厉害,显然平时不太运动。


“夜、夜雨、夜雨陛下……他、他又……不见!了!”灵魂语者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以为你已经习以为常了。”


索克萨尔语气居然还带着一丝责备,他身后的灵魂语者顿时就垮下来嘴角,蹲在大祭司的身边也不管人正泡着澡就开始数落起了自家国王的不是。


“他老是抱怨工作多,他总是把工作推给我啊,枪淋啊,涛落做,他还特别话多……他这已经是第七次在外交使节来的时候开溜了!!他才回来多久,今年第二年,第一年的时候溜了整整六次,六次啊!大祭司我求你管管他吧。兰尤的外交还是可以拯救的你不要放弃治疗啊……”


灵魂语者声情并茂地哭诉着,索克萨尔听着越来越庆幸自己还在水里泡着,不然他还不得直接抱到他腿上来。他推算了一下一叶之秋到的时间,找了个理由打断灵魂语者道:“我一直以为兰尤三分之二的政务是我处理的。”旁边的人立刻闭嘴,连声道“是是是”,只有重复三个“是”才能表现出他对于大祭司的敬仰之情。


“一叶之秋那边我会解决的。”索克萨尔半侧过身趴在青石上,问了句,“这次夜雨说他要去哪里?让我猜猜,北境的龙熊又出现作乱了,那可不是一般将领搞得定的,他是去治龙熊了吧。”


灵魂语者被问起的时候使劲地在怀里找夜雨声烦留下的纸条,可还没等他翻出来索克萨尔已经兀自分析完了,他应了声,之后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索克萨尔发出了疑问的音节。


“我就是在想,陛下他想躲一叶之秋到什么时候去,那位殿下又不笨,差不多已经意识到了吧。”灵魂语者叹了口气,抬头仰望无云的天空,今日的兰尤并未飘雪,纯净的蔚蓝色静悄悄地铺展在遥远的苍穹,也是极少见的好天气。


索克萨尔把半张脸埋进了水里,趁着四下无人,可劲地在水里吐泡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喂喂,注意一下大祭司的形象啊!”灵魂语者觉得心累得不行。


偶尔做出孩子气举动的大祭司转过身来看了灵魂语者一眼,浅紫色的眸中还略带不满。对方才想起来兰尤国这位实际掌权者比他们的国王还小了两三岁,却已经管理了这个国家超过十年的时间,再想想吉亚斯的第一王子殿下,几岁便上了战场。


“我决定帮他们一把。”索克萨尔接过灵魂语者递过来的毛巾盖在头上,堪堪遮住了精灵的尖耳朵。


医师恰巧看到他们大祭司嘴角勾起的狡黠笑意,默默地平移开几分,在心中祝愿自家陛下好运。






千里之外的兰尤国北境。




夜雨声烦已经跟属下失散了,或者更恰当的说法是,他是自行决意把龙熊引开,保证了所有人的安全。


这是他最最憎恨的魔兽了,普通的龙熊他本不放在眼里,可偏偏这一次他们遭遇的是一头活过五百年的龙熊,若非龙熊不是群居魔兽,保不准人们会用龙熊王还称呼他——寻常刀剑根本无法刺入他带着凹凸龙鳞的皮肤半分,反而会在他肌肉虬结的四肢轻而易举地震断,可夜雨仗着神剑在手,多少还是可以破的了龙熊王的防御。


边引诱边反击,可夜雨声烦还是偶尔会失手受伤。


他躲在岩石后,抹去嘴巴被暗劲震出来的鲜血,胸口隐隐作痛,刚才受得那一下,肋骨没断着实是他的幸运。龙熊蛮劲太大,偏偏一力三叠,一击之后的几道暗劲让人防不胜防,大部分攻击他靠着冰雨招架下,暗劲也震得他虎口发麻。


右手虎口处已经完全裂开了,龙熊王的突然来袭所有人都不及反应,只有他单手扬起一剑以攻代守,砍伤敌人的同时他自己也痛不欲生,幸好的确止住了龙熊王的攻势,他便向着下属交代了句,趁无人发现他右手受伤一个人独自引着魔兽跑进了深林。夜雨撕了衣摆随意地缠了几下用牙齿扯紧算是临时包扎,全当止血。他庆幸自己被一叶之秋逼着学习了左手用剑,否则他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魔物手下。


十五年前,是他太弱,才会被龙熊杀害了所有护着他的亲信。而如今,有着剑圣之名,还被龙熊王隐隐压着一筹,夜雨声烦不甘心地咬牙,静静屏息倾听着龙熊王的脚步声,等待着可以出手的时机。


出招必须快,落点必须准,被攻击要选择闪避而不能招架更不能硬抗。龙熊的弱点是眼睛,可被刺中后,几秒钟的同归于尽般挣扎最为剧烈,只要撑过那段时间,这魔兽便成了砧板上的肉,可以轻松料理。唯一的难点便是这只龙熊直立时身高有四五米,夜雨声烦四下寻找着起跳的着力点,计算着自己能够达到的高度。


冰雨到底是轻剑,要是有一叶之秋用却邪直接贯穿龙熊的腿限制它行动的话……这样的想法在夜雨声烦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立刻被他排除在外。


搞什么呢,一叶他恨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帮你。而且这个时候他正作为外交使节跟索克萨尔在兰尤王都商讨大事,哪有空来管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夜雨声烦在心里自嘲着,听着庞然大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目中理想的着力点已经找到,只等猎物上钩。




十步。


五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出手!


夜雨声烦在心里默数着,向外一跃才发现大事不妙,他低估了高等魔兽的智慧,龙熊竟然是倒着走过来的,根本没有看他的假动作一眼,可是,这样龙熊也没法攻击他了啊?


这时候,一个超乎夜雨声烦认知的技能被他眼前的魔兽用了出来。高亢的龙吟骤然穿透他的耳膜,强烈的轰鸣声让他痛苦得扭曲了表情,全身剧烈颤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冰雨,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回神后,熊爪已经向他的脑袋拍来。


避无可避。


夜雨甚至连规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眼看着凶利的爪子就要触碰到他的头颅,一连串的魔法炫纹从他身后飞来,尽数炸在那只熊掌上,硬是把龙熊逼退了几尺。


魔法炫纹,这是战斗法师的技能,会的人不少,夜雨逼迫着自己不要往那个人的方向想,可他到底是自欺欺人,能把与他自己不想上下的龙熊王逼退,这等实力,又有几人能达到。而随后在他身侧刺出硬挡下龙熊下一击的红黑色战矛,让他所有的自我安慰瞬间化为泡影。


“五百年以上的龙熊可以吼叫出龙吟,不过一天最多有一次,因为太少所以没什么人知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夜雨声烦转头看着一叶之秋英俊的脸庞,有些呆滞可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说道,“别犯傻,我主攻,你找机会对他的眼睛下手。”




数分钟后,庞然大物的身躯轰然倒地。


夜雨声烦用剑支撑着自己大口地喘息,死里逃生让他仍心有余悸,最主要的是,静下来后气氛冷硬得可怕,他才发现根本没有再去看一眼一叶之秋的勇气。


先前战斗中那种超乎寻常的默契,瞬间化为了泡影。


他全身上下衣物都破烂极了,随意取了件外套罩住了自己,润了润嗓子说道:“多谢一叶之秋……殿下帮忙了,我回去了。”他抬腿就要走,身后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干脆真的把脚步迈了出去,只想快点逃离这种尴尬的场面。


“夜雨声烦,你再敢走一步,我们俩就彻底完了。”


夜雨声烦下意识地停住了迈在半空中的脚,随后笑着立刻一步踏了下去,话语中带着嘲讽的笑意:“一叶殿下你在说些什么啊,我们俩本来就没什么,如果你说床伴关系的话,早在一年前不就应该断了吗?我可是算半个叛徒的,不过今天殿下救了我一命,改天兰尤国一定会还你这份人情。”


我是兰尤国的王,所以你救了我一命,是兰尤还你人情,而不是夜雨声烦一个人还你的人情。至于夜雨声烦欠你的那份人情,怕是一生也还不了了。


背后的人沉默了。


夜雨声烦只当是一叶之秋理都不愿意理自己,只想速速离去,却是有些慌不择路,脚下一个踉跄脱力摔在了地上。


刚才那一战消耗太大了,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狼狈都被一叶之秋看了个彻底,咬咬牙站起来,却看到一叶之秋站到了他的面前。


“躲着我很好玩吗?”


伴随着一叶之秋的责问声一起落下的是一个强势的吻,夜雨声烦不知所措地被人扣着双手吻着,直到手腕间蔓上了难以忽视的寒意才用力地咬向一叶之秋的舌尖挣扎了起来。


而一叶之秋却是早有预料地退了出来,把被锁链困住双手的夜雨声烦直接放到在地上,欺身压了上去。


“有本事,你就再逃逃试试。”






11




预警:算是强制play?






12




“你伤口疼不疼?”


夜雨声烦用力地用手背擦着红肿的嘴巴,嘴唇几乎快被他磨破了,可喉口残留的味道还是不断提醒着他把一叶之秋射出来的东西吞了个干净。欲望翻涌到巅峰的时候谁都没了克制,夜雨直到自己做完吞咽的动作才反应过来,当即脸红到了极点。


一叶之秋也后悔自己怎么没忍住,趁夜雨声烦还没来得及没发飙,连忙转移了话题。那满身伤口看着到底是触目惊心了些,虽然都是小伤口,可看在眼里总归是心疼。


“不用担心,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致命伤我都不怕,这种小伤算得了什么,一两天就好了。”夜雨摇摇头,从护腕的宝石中取了套衣服出来,正准备把凌乱破损的衣服都脱下来,手抬起来却没有动,拿着衣服瞪着一叶之秋,“你敢不敢把视线移开一点!”


谁知一叶之秋非旦不避讳,反而把夜雨声烦的衣服强硬地接了过来。他看着那套蓝白相间的衣物,竟是吉亚斯的剑客们惯用的制式,不由笑出声来。


“靠!你笑什么笑,我就是穿惯了!比较好行动。”夜雨声烦听到一叶这声嘲笑,顿时羞恼地叫道,“快把衣服还给我。”


“你的手力气都恢复了?别逞强,我帮你穿。”一叶知道锁链上的虚弱魔法还是挺厉害的,这人肯定还没完全缓过来,刚才一系列动作手都抖得厉害。夜雨声烦听完就瞪他,可该伸手的时候还是乖乖伸手,恼怒的表情还是毫不客气地扔给了伺候他的人。一叶也忍不住想逗人玩,给他别腰带的时候趁机在剑圣精瘦的腰间掐了下,惊得夜雨差点蹦起来,留给一叶之秋一个威胁的眼神后立刻闪人自己穿去了。




心知夜雨不会偷溜可估计要好好冷静片刻,一叶也没有急着去把人找回来,他从地面抽出却邪拨弄着龙熊王的尸体,估算着它的利用价值。


“怎么了?”


虽说他们处于兰尤国北境,可一路过来,已经离西方的森林之国威克尔不远,兰尤终年不化的雪消融在威克尔的广袤绿意中,夜雨也没有穿回兰尤较为厚重的衣服,甚至比吉亚斯时的服装还要轻薄几分。


一叶之秋看着他袖口下露出的大半截手臂,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没什么,之后有什么计划。”他把冰雨递给夜雨的时候趁机把脑袋靠在了那人的肩膀上,双手垂着并没有拥抱。


“……”肩头的重量让他无法忽视,夜雨声烦的手僵在半空中,知不知道该不该抱上去,好一会才试探着问道,“真的没事?”


“以后不许躲着我,更不许有事瞒着我。”


“这种事情……”腰间一痛,“妈蛋一叶之秋你的手能不能别乱动!这种事情我只能做到尽量。”


“我不想听到这个答案。”一叶退开一步,直视着夜雨的眼睛,“可对你来说,这也是极限了。”这个人对于一段感情太过冷静,就像一年前离别的时候,不论是离开寝殿、王宫还是都城时,都从来不曾回头过。而一叶之秋也不曾想到,当夜雨达到兰尤国境时,仅仅是回眸一眼便沉重到几乎溢出胸膛的思念与悲伤。


目之所见,又怎会处处皆是真实?


夜雨声烦沉默,低垂视线放在自己的手臂上,感受着肌肉力量渐渐回复的舒畅感,试图分散注意力。他再次抬起头时,一叶之秋那灼灼逼人的目光可算是移开了,便说道:“我差不多要回去了,离开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帮下属会急死的。”说完夜雨调皮地笑了下,挥了挥手中的冰雨就跟人告别了。


留在原地的人嘴角也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直到夜雨声烦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间,才转身往西面走去。




片刻之后。


“哼,果然有问题。”夜雨声烦从一棵树后闪身出来,一声冷哼,右手一摊,让手中的冰雨随手掉在了地上,他一脚踩上去,猛一施力这把剑便断成了两截。


幽光散去,只留下残破的精铁空壳。


他是真的猜不透一叶之秋怎么想的,神剑冰雨与他生命相携,哪里是这么容易仿造的。一叶之秋刚递给他时他便了然,故意不说只是想看看这人究竟在计划些什么。


而事实证明,一叶之秋果然没有回吉亚斯的方向,就算他要先跟手下汇合,那些人也绝不可能会在威克尔的方向吧。一叶之秋所走的方位,没多久就会踏入威克尔的国境了。


南方的雪国兰尤和西方的森林之国威克尔素来不和,夜雨犹豫片刻,还是寻着一叶之秋的脚步追了上去。


兰尤国人禁止随意踏足威克尔王国土地什么的,大不了,就跟王不留行再干一架。


说真的,一叶之秋这么刻意的造假,根本就是在告诉夜雨让他一定要追上去。有那么一瞬间,夜雨声烦真想不随了一叶之秋的心意,干干脆脆地走人,由得那人计谋失策尴尬去。


可是,至少冰雨是必须拿回来的。


夜雨声烦脚下不停,如是喃喃自语,天知道,这句话有多少的自欺欺人。






13




森林深处总是格外的宁静。


在这里,年岁不详的巨树懒洋洋地向高处伸展着枝叶,粗大的树干估计是要几个成人合抱才能圈起来。阳光在树叶的间隙一缕缕投射下来,照亮了潮湿处深绿色的苔藓。有不知名的寄生藤从巨树虬结的根部一路攀爬上去,宽大的翠叶上不时有晶莹的露水滑落。


威克尔王国是森林与魔法之国,这里的植物不仅种类繁多,还多是造型奇特,甚至有些还带着毒素或者其他攻击性。只有威克尔的魔法师们,才会用这些植物为原料去配置药剂,作为强力的魔法道具随身携带。


夜雨声烦一路尾随一叶之秋穿梭在密林里,这里潮湿的气候与雪国兰尤差异太大,甚至比吉亚斯还要清凉些,他不多时就忍无可忍地换上了衣料更少的衣装,露出了较多皮肤来。


而一叶之秋除了除去了外衣外并没有别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再看他的方向,竟没有向着威克尔的王城过去,夜雨声烦才意识到自己是太过想当然了,从边界赶往王城能不通过魔法阵传送吗,现在他们只靠脚力赶路自然是不会前往太远的地方。


那一叶之秋是要去哪里?


兰尤的王小心地把自己藏身在巨树之后,偶尔探出去看着一叶之秋挺拔的背影,却不知道走在前面的那人红黑色的眸中不复平日里的压迫感,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狡黠的笑容,流露出计划得逞后的欣喜。


说到底,还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叶之秋是在一座锻造工坊前停下来的。




为什么夜雨一眼就能认出是锻造工坊呢,这只能怪威克尔的制造工坊都太实诚,各自的标志都会好好挂在门口,锻造、食物或者魔法道具。


他曾去过威克尔的王城几次,那是整个格劳瑞大陆最奇特的王城,整个城市都建立在一棵巨树上,普通人要绕着这棵树走一圈,要至少半天的时间。各色各样的制造工坊坐落在虬结的枝干上,随处飘散着生机勃勃的暖黄色光点,魔法的升降梯起起落落,还有举国人口最多的精灵族们振翅在树叶间飞动,组成了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而这棵巨树的顶端,云雾缭绕与繁茂枝叶中,隐隐可见的梦幻殿堂便是威克尔的王宫。


如果说吉亚斯是繁盛与战意的红色,兰尤是纯洁与包容的蓝色与白色,那威克尔就是苍翠与奇幻的青绿色。作为全大陆唯一的精灵国度,威克尔的美丽与生机向来都是游吟诗人们最爱称赞歌颂的诗章。


可是夜雨声烦并不喜欢这个国度,兰尤和威克尔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而且他的宿敌王不留行就在这个国家,还有就是在二十年前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一道命令之下几乎杀尽了兰尤大祭司世家活在威克尔的全部族人。那件事情发生时夜雨声烦才四岁,记忆极为模糊,想去问索克萨尔却总是被人寥寥带过,哪怕他们家族世代都会成为兰尤的大祭司,可一个精灵族不被精灵的国度所接纳甚至还要赶尽杀绝,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一切美丽的外表之下,潜藏着多少丑陋不堪的黑暗与残忍。就如同冰雨这把剑,世人都说把柄神剑的强大与华丽,却不知道它就如同一道催命符,在跟主人绑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生命的终章确立。




“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啊。”


夜雨无力地靠在树干上,人在等待的时候便容易胡思乱想。


他看到一叶之秋跟作坊的主人在门口略一交谈,大大地拥抱了一下,甚是热络的模样,不多时便一起走了进去。作坊的窗户是镂空的,窗沿上一片绿色的树叶随风摆动,里面的陈设似乎是历历在目,可仔细看去会发现壁炉里的火光燃烧间木炭却没有丝毫的减少。这不过是一个防止被人窥视的小魔法罢了,夜雨声烦倒不是不会解,可他真的没必要去做这么多余的事情暴露自己。


夜雨声烦曾经是吉亚斯的第一骑士,军方名副其实的高层,在他印象里,吉亚斯和威克尔两国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而一叶之秋个人跟他更为亲密,可他也从来不知道这人在威克尔边境的小村庄里还有熟人。


怎么说比较恰当呢,一个是大国位高权重的王子,一个是乡下村落小小作坊的主人,这怎么看怎么不和谐不是?


他很奇怪,所以直到一叶之秋走到他面前站定,他也只是睁开眼睛冷冷地瞥了一眼,一字一顿道:“干嘛。”


“一国之王跟踪了我一路到最后居然还问我想干嘛,脸皮越来越厚了啊。”


一叶之秋笑着靠近了他,却被夜雨声烦伸手推开了。


“滚滚滚滚,谁能比你更厚啊。再说了,你放把假剑真当我认不出来?早就算准了我肯定会跟过来,现在装腔作势的很有意思吗?”夜雨声烦不屑地瞪着他,把他手中的冰雨强势地夺了回来,随后把视线转移到了和一叶一起出来的作坊主人身上,结果这一眼可是出大事了,这张脸他熟悉得很啊,直接惊呼道,“沐雨妹子?!”


喊出声他就发觉不对了,沐雨橙风是大陆第一美女,更是吉亚斯战功累累的侯爵之一,他和一叶的事这姑娘没少掺合,漂亮的大眼睛一眯不知道脑子里又蹦出了多少坏主意,弄得后来夜雨声烦一见她就有些腿软。要是真的沐雨橙风他第一眼就该认出来了,之前远远望去这位坊主肩膀宽阔胸部平平怎么看都不是个女人啊!不过五官的确是极为相像,区别就是沐雨的脸部轮廓更为柔和一点,眉眼中少了几分英气,要不是太过震撼他是怎么都不会认错性别的。


“啊!不对,你是谁啊?长得跟沐雨橙风太像了,不会是兄妹吧?”


夜雨及时改正了错误,谁知对方真的点了点头,回了句是啊,还向他伸出手来。


“秋木苏,沐雨橙风的亲哥哥,锻造大师,种族当然和沐沐一样,火焰精灵。”这位长得和沐雨很像的英俊男子友善地笑着说道,他说到种族的时候还把耳畔略长的头发撩起来几分,露出了精灵族的尖耳朵。


夜雨忙伸手和人握上了,嘴上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心里却不太认可“锻造大师”这个头衔,就身后这个小作坊……未免也太寒酸了吧?要知道全大陆能有资格被称为锻造大师的也就十几人罢了。


这时候一叶之秋却适时插嘴道:“却邪是他做的。”


“我靠!”


听到“却邪”两字夜雨声烦第一时间就叫骂出声了,要不是顾着形象早蹦起来了,一叶之秋的武器谁不知道啊,那可是媲美神器的战矛啊,论品质冰雨都要略逊却邪一筹。


这,这,这把武器居然是眼前这个年轻的精灵锻造的?!


夜雨声烦再看向秋木苏时眼神瞬间变了,觉得这精灵小哥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俊美,有他在第一美男子一枪穿云这地位估计要不保了。夜雨冰蓝色的眼睛里几乎激动得放出光来,深情专注比看着他男人都要情感十足:“帅哥你这是十分厉害啊,不知道你缺不缺……!!!”


还没说完他就被一叶之秋用手捂着嘴巴拉到身旁,所有挣扎都被他暴力镇压了。开玩笑,恋人当着自己的面勾搭别人,这怎么能忍!就算这个别人是自己兄弟也不行啊!






14




格劳瑞大陆的第一美女沐雨橙风有着一张欺世骗人的脸,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还有独属于精灵的出尘气质,可夜雨声烦知道,就是这外表柔柔弱弱的姑娘,抬手就可以拿起一架比她还重的火炮轰得昏天黑地。所以在一叶之秋一遍遍地咬着他耳朵警告他秋木苏很危险的时候,他也是见怪不怪——兄妹嘛,总有点相似之处对吧。


然而夜雨声烦还是忍不住想去抱这位精灵哥的大腿,却邪哎,却邪哎!他做出的可是神器级的却邪哎!!!


“一叶,心情有没有很复杂啊?”看着一叶和夜雨闹腾的秋木苏笑着说道,眼中的调侃之意再明显不过。


一叶之秋还圈着死命挣扎的夜雨声烦呢,听到好兄弟的调侃只能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收获的却是秋木苏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忙警告夜雨声烦道:“烦烦,够了啊,哥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靠!你又这么叫我!说好的再也不喊了呢?!”夜雨声烦被变化的称呼给气到了,他们小时候夜雨刚到吉亚斯王宫人生地不熟,就一天到晚缠着唯一认识又是他签了卖身契的一叶之秋,那个人嫌他烦就一个劲地“烦烦、烦烦”地喊他,后来长大些夜雨声烦觉得这个称呼太肉麻还幼稚,才逼着一叶变成了“夜雨”。


“你不消停我就继续。”


“一叶之秋你幼不幼稚!”


“比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错死活不愿意见我的你成熟。”


夜雨声烦听完就愣住了,被人点破了心事,便没再挣扎,结果一叶立刻得寸进尺地从背后贴上来越靠越紧,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磨蹭个不停。堂堂吉亚斯的第一王子居然还撒起娇来了,夜雨顿时被人磨得没了脾气,只好呆呆地站直了由着人抱着。


“好了,别在意,我都不在意。”一叶之秋松开的时候用手在夜雨的脑袋上揉了揉,把人转过来,鼻尖贴鼻尖,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一笔勾销。好不好?”


两人的脸离得太近了,夜雨声烦只觉得对方眨眼时睫毛扑动时带出的轻微气流都能感受到,更别说呼吸间温热的气体,几乎在刹那间烧红了他的脸颊。


“好……”


磨磨蹭蹭地说了一个字,却猛地被身边几声刻意的咳嗽打断了。


精灵工匠接收到一叶之秋的瞪视,那双隐有血光闪现的黑眸压迫力十足,若是常人早就腿软了,可秋木苏却是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耸耸肩无辜道:“我可不是故意的,不过你们俩注意一下场合行不行,我还在旁边好吗?”


夜雨声烦听完猛地把一叶之秋推开了,被推开的人叹了口气,向秋木苏抱怨道:“你知道我们多久没见了吗,还不让我抱会儿有没有天理了。”


秋木苏再次耸了耸肩。


“算了,我要回去了。”


“慢走不送。”


这么一说,一叶之秋还真转身要离开。夜雨声烦看情势不对,跟了几步又强迫自己停下来,问道:“一叶你真要走?”


“下属真会急死的。”


看着一叶之秋离去的背影,夜雨声烦心里是千万个舍不得,这次分别又是天南地北,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何时了。他猛吸两口森林里潮湿的空气,让凉意驱散了蠢蠢欲动的心思,刚想转头跟秋木苏道别,才发现人已经走到作坊门口了,手上还拿着什么——似乎是,冰雨?


剑圣此刻脸上表情很精彩,他内心复杂地问了句:“那个……”


秋木苏收获到了对方的信号,不由笑了出来,道:“别发呆了,进来坐坐吧,我们谈一下冰雨里的诅咒的事情。”他说完就走进了屋里,还不忘给夜雨留个门。




不同于吉亚斯色彩张扬厚重、繁复华丽和兰尤冷色调下简洁优雅的建筑装饰风格,威克尔的精灵们速来偏爱的木制建筑,布置也是别具一格,角角落落都称得上一种名为可爱的惊艳。


夜雨声烦被壁炉边架上一排树皮标本吸引了注意,树皮上纹理都被极好的保存下来,逐字逐句读着一旁注释的小字,到最后他的眉头却蹙了起来,到了后来大半的文字竟然都是他所不熟悉的精灵语,小时曾跟随索克萨尔的母亲学过一段时间,可这晦涩难懂的文字从来不是他的强项。


“明明格劳瑞的通用语已经流行了数百年了,你怎么还会在标本上写精灵语?”他听到秋木苏从后室回来的脚步声,问道。


火精灵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下来,把手中一打资料放在桌上,双腿交叠,语调轻松地说道:“觉得比较有趣罢了。倒是夜雨,你先过来看看这个。”他看着转身的人,指了指桌上那叠写着密密麻麻文字与绘着无数魔法阵的资料。


夜雨声烦坐下来快速翻阅着,却是越来越心惊,冰蓝色眸中轻松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在最后的几页纸上每页都停留了大量的时间。


“其实我并不是很理解某一些人,明明爱到骨子里了,还互相瞒着不坦诚。”秋木苏的眼中满是调侃的笑意,“猜猜一叶之秋走之前偷偷给我说了什么,他说,千万别把这些告诉你,让我直接送客就好了。”


“那你现在……”夜雨不太明白这个锻造大师究竟在想些什么,却是收获了那人嫌弃的目光。


“我说,攸关生命的大事,互相瞒着干嘛,不知道生命很宝贵吗?你也是,一叶也是,只想着对对方好,却连某些本质的东西都没看清楚。你说,如果真的哪一天你死了,你是不是还想让索克萨尔转告一叶之秋你游历大陆有了心上人已经结婚隐居了?”


还真被人猜中了计划,夜雨挠了挠脑袋,看了眼桌上的图纸,转移话题道:“为什么最后几张的修改这么多,而且笔记很新,就好像是刚刚……”


他说完手上的绘着魔法阵的纸便被接了过去,秋木苏接着说道:“索克萨尔可是早就跟一叶之秋坦白过很多事了,这些研究还有他的功劳。”


“……”索克萨尔你这个卖兄弟的!


看到夜雨声烦咬牙愤愤的表情,精灵大师着实好笑,“可惜他现在也是自顾不暇,被精灵族那些事缠得脱不了身。坦白说,让一叶之秋把你骗过来的人是我,不过他倒是挺会利用机会的。”听到机会两字夜雨只觉得脸上一热,也不管脸红不红忙低下头来,没看到对面人嘴角抽搐的表情。


他只是说刚才告别的时候那俩人腻歪的样子,要不是夜雨声烦这反应,他真没想歪到哪里去……


“咳,总之留个半天,我想测试一下冰雨的情况。这个缠了兰尤王族几千年的诅咒,搞不好真的要破解了。”


兰尤的王看了这位外表欺世的俊美精灵一眼,才意识到锻造大师根本不足以概括他的才能,一位举世无双的魔法研究者,屈居在这种渺无人烟的地方,真不知是厌世还是单纯的喜欢这里的环境。




长时间维持着最高魔力输出,夜雨声烦的脸色都难免苍白,他接过秋木苏递过来的饮料食物,大口大口地为疲惫的身躯补充能量。


“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在还欠给别人的人情。”秋木苏在收拾工作桌上散乱的纸张,正按照顺序排列着。


“可是你没有欠过我什么啊。”


“你救过沐沐不是吗?”身为兄长的人在提到自己妹妹的时候笑得更为温柔,“而且不止一次了,我也很想能有机会跟你道声谢。谢谢你让我妹妹好好的活下来。”说完他认真地鞠了一躬,夜雨声烦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你谢什么啊,她近战不好我保护她是理所当然的,自己的朋友能不保护好吗?”


秋木苏只是笑了笑,没有应声。


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不过,如果你真要谢谢我,就帮我保守一个秘密,别告诉她我在这里。”


“好啊。但是这是为什么啊?”


“有机会就告诉你。”


“这个机会要等到永远是不是,好歹相处了大半天,我可是看透你了。”


“哈哈!”




夜雨声烦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多说什么,冲着站在木屋工坊门前的人摆摆手就转身走了,以至于他没有看到木屋边草木骤然枯萎无明自燃的景象。


美丽的精灵在黑夜来袭前关上了屋子的大门,消失在了这片广袤静谧的森林里。






15




三个月后。


雪国兰尤南境,极寒之地。




高耸入云的雪峰连绵成一片寒冰山脉,这里遮天蔽日的暴风雪终年肆虐不歇。绝地极寒,恶劣的生存环境造就了此处的渺无人烟,没有植被,没有生灵,哪怕是兰尤独有的几种极为耐寒的魔兽都难以在其中生存超过数日。


而兰尤国的国王陛下却已在其中停留五日之久,以寻冰雨诞生之地。与他同行的,还有吉亚斯王国的第一王子一叶之秋。事实上,本来要来这里的只是一叶之秋罢了,夜雨声烦偶然间探听到他与索克萨尔的谈话,才会硬是跟来。




“我靠,什么破天气,真是活受罪。”


裹着数层厚棉衣的夜雨声烦把脑袋缩进毛绒里,连冰雨也只是被束在腰间,一手一个暖玉,根本不愿意松开,生怕自己一离开热源就冻成冰雕。起先几天他还能握着武器提防突发情况,到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再说这么寒冰绝地要凭空冒出只魔兽来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更何况身边不还有个战力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一叶之秋在嘛!


想着他转头看向身侧只穿了件遮风的大衣、颇为潇洒的一叶之秋,恨得牙痒痒,抱怨道:“到底我是兰尤人还是你是兰尤人,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怕冷啊!”


一叶之秋一手握着却邪,闻言便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在夜雨声烦冻得通红的脸颊上一摸,也不知道是吃豆腐的成分多些,还是恶作剧的成分多些,果不其然对方即刻叫骂着退开一米远。他不由嘴角一翘,道:“所以让你别跟来,谁知道某人那么蠢,还那么能逞强。”


被道破心思的夜雨声烦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落在后面的人无奈地看着他毛茸茸的背影,最终却是笑了声,便跟了上去。


感受到一叶的靠近,夜雨侧过头,对上一叶之秋的视线,冰蓝色眼眸中闪烁着认真的光,他严肃地道:“关乎我自己性命的事,总不好老是让你去奔波,可以的话,多让我分担一点。反正你早就被朋友卖了,索克也跟我坦白够多了,干什么还要瞒我。”


“这么说,还真挺后悔让你见到秋木苏的。”一叶之秋说道。


“你就不能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吗!”夜雨声烦听到这句毫不悔改的话语顿时生出几分恼意,“到底是谁更会逞强一点,你回答之前先问问自己的良心。”


“你。”一叶之秋秒答。


夜雨声烦差点脚下一滑直接栽进厚厚的雪里去,他就不该提“良心”这个词,一叶之秋压根没有!


“呵,”没有羞耻之意的王子殿下伸手隔着夜雨声烦厚厚的羊绒帽兜揉了揉他的脑袋,嘴角的弧度仍是淡淡的,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有几分认真,“谁让某个人签了份卖身契给我,那我可不得负责到底啊,否则传出去多不好。”


“啊?”夜雨一愣,“不是说不作数了?!”


一叶之秋看逗他好玩,接着道:“怎么不作数,必须作数啊。”


“你,你,你你你,你当时……”夜雨声烦被对方的恬不知耻惊道了。


“我当时怎么了,我不记得了。”


“靠!”


夜雨已经气得想去拔冰雨了,谁知衣服穿得多,动作还没做到一半,就被人抱了个满怀。距那时在威克尔边境不知名的树林一别后数月没跟人这么亲密过,夜雨声烦脸一红,把头埋在一叶之秋脖颈里,闷声闷气地道:“一叶你干嘛。”


“抱一下,”说完一叶之秋又用上几分力道,然后松开几分,“唉,胖了。”


身材受到质疑的人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一叶之秋,怒吼道:“是衣服厚好不好!!!”




一路吵闹着的两人又搜寻了半日,看厚重云层后隐现的日光渐渐黯淡,便寻了处较为宽敞的山洞落脚。一叶之秋用却邪将山洞中的乱石嶙峋的石壁弄得稍微平整些,用将地上的碎石拨到门口堆砌起来,挡住了大半的风雪,看了会仍觉得不满意,撕开了空间戒指中的魔法卷轴,干脆在洞口做了一个简单的结界,这么会功夫,夜雨声烦已经带来的暖玉放在了四周,也把火升起来了。


“冰雨的主材料真的是在这里吗,为什么来了那么久了,我的剑一点感应都没有。”俊美的脸庞映着火光,夜雨声烦脱下外套坐在火堆边烤着火,转头向正走近的一叶之秋问道。


“谁知道呢,索克萨尔说典籍有记载,秋木苏也认为极有可能,那就来找呗。”一叶之秋靠着他坐下,接过夜雨声烦镶着冰蓝色水晶的空间戒指担任起加木柴的工作,他翻了翻其中的东西,一时没控制好表情,诧异地看向夜雨声烦,“你难道就带了衣服食物和木柴出来?”


对方又更惊讶的目光回望他,道:“不然带什么?”


一叶之秋被问住了,好一会才说道:“齐码各种魔法卷轴、药品得备一些吧。”


“这不是有你吗,轮得到我带啊。”夜雨一脸嫌弃,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那么蠢”。


眼前的人年轻而俊美,神采飞扬的眉目如同天底下最耀眼的图画,一叶之秋突然低下头,在夜雨声烦疑惑的注视中笑出声来。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也是在意的,在意他们的身份,在意夜雨声烦不再是常常缠着自己的那个吉亚斯的第一骑士,王子殿下的贴身侍卫,他们一年未见,再见时,那个兰尤国的国王生硬地喊着“一叶之秋殿下”,抬脚便要逃离,哪怕如今相处得再怎么自然亲密,他们终究回不到过去,就连他自己都在不知不觉间拉远两人的距离啊。


“一叶?”


夜雨声烦双手撑着地面探身过去正打算细看一叶之秋突如其来的反应,谁知左手被握住一扯,整个人就那么歪倒在一叶之秋怀里,头顶被人用下巴摩挲着,随后便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声线,说道:“交流一下感情好不好?”


毕竟是身体交流过无数次的人,夜雨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话语中的暧昧,一时也不知道是答应得好,还是拒绝的好,抓紧身边一叶衣服的下摆,竟是胡思乱想起来。


“夜雨,给个答案啊。”一叶之秋摸上夜雨声烦越来越用力扯着他衣服的手,干脆伸手把人整个抱进了怀里,夜雨声烦白皙的脸庞上漫上的红晕根本藏都藏不住,也不知是不是山洞内偏高的温度所致。而一叶之秋只是微微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纯黑色的眸中清晰地映出夜雨声烦局促的表情来。


“一叶殿下,你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多谢夸……”


一叶之秋还没来得及说完,夜雨声烦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趁着对方猝不及防直接抓上衣襟气势汹汹地亲吻了上去。






16




“所以说,由于夜雨情绪过于激动引动了冰雨剑灵,最后造成了雪崩露出了一座休眠火山,然后你们在火山口的寒泉中找到了制作冰雨的神之冰晶?”兰尤大祭司身穿繁复的长袍站在神殿之中,看着身前低头避开视线面露尴尬之色的夜雨声烦和抬头看天顶装作事不关己的一叶之秋,只得刻意忽视掉夜雨声烦脖颈间那些万分可疑的痕迹,贴近玉盒中的冰晶仔细辨认一番,点了点头,“应该没有找错,那么最后一种材料也找到了,接下来就看秋木苏前辈了。”


一叶之秋收回心思,与索克萨尔对视一眼,说道:“那我便顺路带过去吧,差不多也该回吉亚斯了,我也不方便离开太久。”


“我也一起去。”夜雨声烦忙接道。


“你留下。”一叶之秋和索克萨尔异口同声地冲他说道。


“……”同时被两个人斥责,感觉自己毫无威严的国王陛下一脸沮丧,“为什么啊?”


大祭司自然知道好友的那些心思,便安抚道:“哪怕是诅咒解除后,我们两个想要离开难免还得做不少的工作,否则国家还不得大乱了。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离开得好,毕竟我还有精灵一族的那些事情,怕是得忙上好一阵子了。”


听到“精灵一族”四个字,一叶之秋的眉头一簇,夜雨声烦干脆直接生出恼意。


“他们有完没完,不就是因为你是世上最后一只黑暗精灵就处处为难你吗,好歹是威克尔的王族,生命精灵真是小气。”夜雨声烦用手比划了几下,“回头真惹急了,看我不去拆了那什么破梦幻宫殿。”


“并不是那个原因……”


索克萨尔叹了口气,刚想解释一番,枪淋弹雨却从神殿大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吉亚斯王宫的首席护卫——海无量。而光看着海无量脸上急切的表情,不用猜就知道,怕是吉亚斯在一叶之秋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出大事了。




吉亚斯北部是茂密的树林,其中栖息魔兽极多,曾经夜雨声烦在任第一骑士之时,多次前往北境抵御魔兽进犯。而这一次战况告急,却并不只是魔兽来犯那么简单,短短半月,吉亚斯北境沦陷过半,魔兽大军一路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王城而去。


异种魔兽相互协助,集成大军,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期间,吉亚斯方面多次探查,才发现竟是有人在其后操纵这些魔兽,和召唤师不同,这种能操纵魔兽的能力简直闻所未闻,而后海无量偷潜入敌方打探,得知对方竟是来自更北面的沙漠地带,此次袭来,是因为原本赖以生存的绿洲渐渐消亡,只得跋山涉水来到这边的大陆,而北面气候宜人好山好水的吉亚斯也成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并无斗神镇场的吉亚斯军队可以算得上的溃败千里,只可惜一叶之秋先前深入绝地,任何通讯方式都联络不到,这才会派遣海无量亲自到兰尤把人请回去。




听完海无量的叙述,夜雨声烦第一个拍桌而起,振振有词道:“我要去!”


“不许去。”


这回出声阻止他的人只有一叶之秋,或者说,正是开口拒绝的是一叶之秋,才足以震慑住夜雨声烦的冲动。枪淋弹雨、海无量皆是一言不发地关注着他们俩的争执,哪怕索克萨尔也保持了沉默,虽然他的劝阻肯定有效,但是绝对比不过当事人之一的一叶之秋。


“那是我曾经守护过的地方。”


“可你现在是兰尤国的王,你不在乎你的子民吗?”


“我当然在乎,”夜雨声烦话音渐弱,“可是吉亚斯……”


一叶之秋仍坐在座位上,抬头看向夜雨声烦,直到那人再次坐下,才说道:“相信我。”


这世上,没有斗神一叶之秋做不到的事情。


夜雨声烦想起大陆之上对于斗神的赞美与无数次在战场上所见一叶之秋战斗的场景,他自然是清楚的,他们较量过、合作过,所以他比谁都清楚一叶之秋的强大。与斗神齐名的人抿着唇,猛地抬头看了一叶之秋一眼,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兰尤神殿。


“这算是,说服了?”方锐问道。


“应该吧,”一叶之秋轻叹一声,“可惜了,这回回去肯定没人送我咯。”


索克萨尔冲他们俩抱歉地一笑,说道:“走吧,我送你们。”兰尤的大祭司无法离开神殿,而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是一道分身而已,踏入暖阳之下,他抬头停滞片刻,望向一叶之秋,“下次再见之时,一切都应该终结了吧。”


一叶之秋点了下头,转头望向神殿转角处,轻笑一声。


“再见。”


一句道别,却是深情,也不知道究竟说给谁听。




站在阴影里的国王殿下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影,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他回想起一叶之秋那句带着淡淡笑意的“再见”,怕是所有人都听出了这是给谁的,亏得索克萨尔还能面不改色地客套下去。说得那么郑重,可不就是怕他不管不顾地跑回吉亚斯上战场吗?夜雨声烦哼了一声,见再看不到那几人的身影,便出了阴影走下神殿高耸的阶梯向王宫方向走去。


而那时的他根本不会想到,一句再见,便是永诀。






17




斗神回归之后,吉亚斯王国的军队开始进行疯狂地反击,不出三月就把原本丢掉的大片国土全部收回。却邪的锋芒锐不可当,将原本凶残的魔兽大军尽数压制回他们原栖息的森林地带,所谓的操纵魔兽之人也在发现自己并无胜算后立刻撤回北方沙漠。然而,谁都知道,如果不彻底打压下这些入侵者,他们终究会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在经过一番商议之后,一叶之秋力排众斥,率领精英小队,深入沙漠以绝后患。






一年之后。


兰尤王都,神殿。




昨日有雪,纷纷扬扬飘落整日,到翌日的黎明才堪堪止住。


这个国家的王正坐在兰尤神殿最高一层的台阶上,裹着缀了裘毛的白色斗篷,在制高点出神地俯瞰落雪后的王都。雪国兰尤,从来都是这般银装素裹,唯有附加过魔法的主街道还能露出石子铺设的本来面目。在远离喧嚣的神殿前,夜雨声烦能看到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景象,耳边却是一片静寂无声,孤独得令人心悸。


他依然对这个王城很陌生,哪怕这里是他从出生时起,生活过近三千个日月轮替的城,而后,王宫的暴乱之下,他逃亡到兰尤北境,被一叶之秋捡回吉亚斯王国,在那里一待就待了十五年。


比起兰尤这孤寂纯净的白,他果然还是对吉亚斯战意澎湃的红更为情有独钟。




“红色跟你还真的一点都不搭,嗯,黑色也不好看。”


耳边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夜雨声烦冰蓝色的瞳眸光华闪过,不用转动视线便知道这不过是自己陷入回忆里幻听到的话语。金发蓝眸的他在吉亚斯总是极为突兀,和吉亚斯宫殿红与黑的主调更是极不相称,一身蓝白色的简式剑客装束还有那明亮的发色让他走到哪里都能成为所有人的视线焦点。一叶之秋就是嫌他太晃眼,给他试过红黑色的衣服,最终效果——就用惨不忍睹来概括好了。


“你说你,长得那么好看还引人注目,真是个大麻烦。”一叶之秋翘着腿看一脸不满地把衣服换回来的夜雨声烦,在那人终于系好腰带扑上来揍人时迅速地往旁边一闪,“哎!给你弄新衣服你还想打我,烦烦你还恩将仇报了。”


“这颜色我能穿吗?!你仿佛在逗我!”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他生气得咬牙切齿,“还有都说了不准喊我‘烦烦’。”


“是是,夜雨。说真的,你老是穿蓝白色多单调啊,做人要学会多尝试。你看,起码我们现在都知道你穿红色和黑色丑得难以直视了。”一叶之秋走上去拍拍夜雨声烦的肩,很是认真地说道。


“靠!你才丑!你丑爆了!你特别特别特别丑。”


“对对对,我丑。”一叶之秋随波逐流地应声,把扑过来的少年接到怀里抱住,借着身高轻而易举地揉乱了那人一头漂亮的金发。


“放手放手。”夜雨声烦挣扎起来。


谁知道,一叶之秋还真的放了手。起身去整理夜雨声烦换下来扔得到处都是的衣物,当时他觉得不太好意思,就一起去帮一叶之秋整理,哪怕的确是很不合适,那套衣服最后还是以礼物的名义被交到他手里。他抱怨着“谁稀罕”,实际上一直收得好好的,连离开吉亚斯时都不忘带上,此时正叠得整整齐齐的放置在他寝殿的柜子里。


一叶之秋很少给他送礼物,哪怕是生日也没送过什么,仅有的几份,只要可以保存的,都被夜雨声烦好好地珍藏着。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活了二十多年,他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便是来自于这个连他生日都会忘记的混蛋家伙。




“一叶之秋,你的命是我的。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啊。“




“怎么一大早就在出神?昨晚没睡好吗?”兰尤大祭司索克萨尔在夜雨声烦身边坐下,看着他俊美的侧脸,笑道,“真没想到,昨天的仪式会这么顺利。”


“我是最轻松的,你们很累吧。”夜雨声烦撇撇嘴,昨天他看着索克萨尔和秋木苏忙里忙外的,真是一点忙都没帮上。


索克萨尔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索克,能真正地走出神殿了,感觉如何?是不是感觉很高兴?”


“那你呢,能够活到正常人的寿命了,开心吗?”


夜雨声烦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蔚蓝色天际,好一会才回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实感。毕竟原本是活不过四十就会死,可是问题是,短命短命,说出来听着很惨,没活到死的那一天,就真的感觉不到什么。哎,我这么说索克你明不明白?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他侧头看笑得意味深长的索克萨尔,翻个白眼,问道,“两年后,有什么计划吗?”


索克萨尔早在做出要破除诅咒的决定时便开始着手兰尤的政治制度演变,而夜雨声烦回归并知晓他们的计划后,速度加快,两年之内两人就能放手离开这个国家了。


也是真的有趣,有些人,恨不得自己永远牢牢掌控权利的核心,一城一国甚至整个大陆,都想把握在手里,而他们两个拥有一个王国的人,却急着想把这个国家推得干干净净。倒不是说不爱这个他们降生的国家,只是,性格使然,若是能够抛下肩头的胆子,去游历大陆与挚爱相伴一生,才是最期许的归宿吧。


“我吗?先去找一个人,然后一起去西边看看。”


“我还以为你会从威克尔开始呢。”夜雨声烦微怔,威克尔王国是精灵的国度,索克萨尔父母的故乡,没想到他旅行的第一站居然会是大陆西面的卢恩威伊王国。


“因为除了卢恩威伊,别的国家我都去过很多次了。”索克萨尔笑着看向他,“好了,轮到你说了。”


夜雨声烦视线游离,说道:“前面一条跟你一模一样,后面的话……也许只能自己一个人去看吧。”


索克萨尔扭头看他,似乎有些惊讶。


“索克你这什么表情,你以为一叶是谁?他是吉亚斯的第一王子,所有人都默认的继承人。”夜雨声烦从台阶上站起身来,整理衣服的褶皱,突然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大祭司阁下,我在这里坐着你也坐着,注意点形象好吗?”


“……”索克萨尔沉默,坐着抬头仰视夜雨声烦,瑰丽的浅紫色瞳中流露晦涩不明的情绪。


夜雨声烦刚想开口再解释些什么,听到天空中的一声鸟鸣,懵怔片刻,发出一声清晰地咂舌声,说了声“回见”快步扔下索克萨尔一人就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18




王都的街道上,夜雨声烦带上斗篷的帽兜,把整张脸藏在雪色的裘毛里,没有露出引人注目的发色与瞳色,他也不担心会被认出来。四下看了看,夜雨声烦便寻了处偏僻的酒馆走进去,要了瓶度数较低的果酒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喝着。


摇晃着玻璃杯中的橘黄色苹果酒,夜雨声烦小小地抿了一口,喉咙和胃顿时暖上许多。他凝神盯着晃动的酒液,轮廓分明的唇角缓缓地扬起极深的弧度来。


他的酒量不好不坏,至少从来没在酒宴上被人灌醉中,就是喝酒容易上脸,兰尤人的皮肤本就白皙,一上脸就脸颊通红,极为明显。久而久之他在人前就会避免喝高度数的烈酒,事实上他本就不是好酒之人,再加上以前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个一杯倒的一叶之秋。吉亚斯的第一王子,强悍到无可比拟的斗神一叶之秋,居然基本滴酒不沾,一杯必倒,让第一次得知的夜雨连着一周看到他就笑,笑到肚子都疼,几次笑岔气还得麻烦一叶帮他顺回来。


哪怕是偏僻的地界,兰尤的酒馆生意总是格外的好。


不多时,夜雨所坐的角落旁边的桌子上也有人坐下来,边大口大口地喝酒,边胡扯些大陆上的奇闻轶事。


夜雨声烦倒没有刻意去听,很多风言风语都是造假的,比如他们说到前不久黑暗精灵重现大陆,在威克尔梦幻宫殿闹事杀害数位精灵族长老一事,他可是听过当事人详细描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的。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就想打盹睡个回笼觉。




“……哎,不知道你听没听说,斗神一叶之秋之前深入沙漠去追踪这次袭击吉亚斯的人了。”


“当然知道,吉亚斯差点被打到王都结果一叶之秋人都找不到,被人骂得那么惨。结果一出现就二话不说带人打了回去,三个月不到就把全部国土收回来了,不愧是五圣之一的斗神啊,这事大陆上谁不知道,传得沸沸扬扬的。”


“不不不,我是指后续,就是他带人去追敌人的事。”


“有什么讲究吗?我倒没听说传闻啊。”


“说出来你可能还不信,一叶之秋失踪了。”


“失踪了?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听说海无量、沐雨橙风、气冲云水这几个都快急疯了……整整一年杳无音信啊,恐怕是死在大漠里了吧。”


“这么说起来,的确几个月没有关于一叶之秋的新消息了。”


“要是真的死了,吉亚斯也就亏大咯。”


“不都说了还没有确定消息了吗?”


“哈哈,当时沐雨橙风、气冲云水可是跟一叶之秋一起去的,他们独自回来了,这证明的还不够多吗?”


“那还真的……英年早逝啊,都没到三十岁啊。”




邻桌的人稍作感慨又换了下一个话题,而夜雨声烦却把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在手臂上蹭了蹭,嘴角的弧度难以自控地迅速垮了下去。


他好像直接去用力地一拍桌子——哪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毫无干系——告诉他们一叶之秋一定不会死,告诉他们斗神无可比拟的强大,告诉他们一叶会成为吉亚斯新一任的国王陛下。一叶之秋的失踪,他早就知道了,他问过海无量,问过沐雨橙风,问过几位吉亚斯相熟的将领,问过一叶的好友秋木苏,问过仿佛无所不知的索克萨尔,可惜,谁都没有一叶之秋的消息。


吉亚斯王国方面,搜寻得马马虎虎,就好像早已放弃这位立功无数的王子,专心致志地培养起新的继承人。


他们说,一叶之秋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昔日的斗神一叶之秋,殒命在荒漠黄沙里,已然不复存在。


也许要改变万事万物必须付出代价,而他可以自由地活下去,活过三十岁,活到老年白头的代价,就是他会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吗?夜雨声烦人生仅有的几次后悔里,有一次便是没有在一叶之秋离开时,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与他说一声“再见”。


几个月前,他曾想不顾一切地离开兰尤去大漠寻找一叶之秋的踪迹,可惜身负诅咒让他力不从心,哪怕日常行为看不出来,可日益衰竭的生气还是能被敏感的人察觉到。那种状态的他,别说是要寻找一叶之秋,恐怕他自己在踏出这个国家数日之后,便会油尽灯枯。


而现在的如今,背负在兰尤王族身上数百年的诅咒接触,他反倒是不再那么急切,先把兰尤国最后的事情交代好,再一个人踏上旅途。就如同他跟索克萨尔说的一样,他会去寻找一叶之秋,若是一叶之秋没死,他不出现绝对是有他自己的理由,那恐怕自己也没可能找得到他;若是一叶之秋真的死了,他就当一叶之秋成为吉亚斯下一任的王,自己是抛下一切的闲散剑士,与一国之王又能有什么交际,形同陌路罢了。


一个人的旅途,会不会太孤单了?




夜雨声烦忽地抬起头来,把杯中剩下一半的果酒一饮而尽,喝得太急让他白皙的脸上立刻泛上潮红。


他可从来没有忘记过,在他返回兰尤的离别前,那个人认真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深邃的黑眸中有明亮的烛光跃动。他在他的掌心上握紧了拳,缓缓松开,抿紧的嘴角勾出一抹难得不带嘲讽意味的浅笑来。一叶之秋说着极少说出口的情话,要将自己的命给他,还说说期限是直到生命的尽头。


夜雨声烦闭上弥上一层水雾的眼睛,只当是自己喝得太快酒劲上涌。


他低声埋怨着,笑容酸涩:“混蛋一叶之秋,你这个生命的尽头可不要真的那么短啊……”






19




又过了三年。


兰尤王国北境与吉亚斯王国交界,一处因为魔兽肆虐而废弃的村落残骸。




夜雨声烦一路追踪一头发疯的三头狼至此,总算利用破落村庄的地形将速度惊人的魔兽砍杀。他看着两米长的魔兽轰然倒地,流出的鲜血染红雪地,转身收剑归鞘,也懒得去检查尸体上有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私藏的东西,挥挥手直接收进储物空间里。


几月未剪的头发有些长了,鬓角被寒风一吹擦在他白皙的脸颊上,竟是有些痒。


他伸手把头发别到脑后,露出的耳朵骤然泛红,整个人打了一个寒颤。夜雨声烦这才一直到自己追了五天的魔兽竟是一直从威克尔东部跑到三国交界处,而自己兜兜转转数年,终于又一次踏入自己故国的土地。


有一些奇怪,当年的他,是这个国家的王,而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个平凡的游侠剑客。化名“流木”的他,不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剑圣、兰尤国王夜雨声烦,在佣兵联盟登记个名字,偶尔接一些不会太过引人注意的中级任务。他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的时间,与太多人交往,因为他并不想被人记住自己的存在。


以及,他依然在寻找一叶之秋。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村子,有没有可能我以前来过。”嘴上嘀咕着,夜雨想寻找些地标之类的,可惜这村子看来废弃至少一两年了,残破的木篱,散乱的墙石,没有半点人气。


走到村口,望着眼前白茫茫的雪原,夜雨声烦在一棵雪松下抱头蹲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找不到传送阵,找不到最近的城镇,找不到明显的路标,难道他就只能孤零零地横穿这片草原了吗?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让夜雨声烦感受到人生的绝望,他气恼地伸手在树干上用力地捶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树杈上掉下来的大片积雪给砸了个正着,半个人都埋进雪里。


“我靠……”叫骂着正想起身, 头顶却突然笼下一片阴影。


“这是什么新玩法,没有见过啊。”逆光蹲下的人撑着一把巨大的伞,把他与夜雨声烦完全挡住,略带调侃的尾音带着愉快的情绪,“这位流木阁下,我可是追着你跑了一路了,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认识你个鬼!还追了一路你以为……”夜雨声烦转头去看突然出现的人,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眸光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鬼,是人。兴欣佣兵公会副会长,君莫笑,来邀请你加入工会的。”他眯起漂亮的红黑色眼眸说道。


夜雨声烦微微张开唇,眼中的欣喜骤然间消散得一干二净。为什么眼前的人长着跟一叶之秋一模一样的脸,是魔法?还是易容?兴欣佣兵公会?君莫笑?都是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名字,是哪里来的碌碌无名的人?为何回来邀请他?“流木”这个身份的实力被他掩饰得很好,接着不出彩的任务,更不会在人前大出风头,难道是发现我是曾经的剑圣才会来邀请我的?总之,谨慎些为好。


他伸手想去摸腰间的冰雨,面前的人突然笑出声来。


“烦烦,四年不见了,你就对我这态度?”


一叶之秋把肩上的伞随手扔在一边,伸手把再次愣住的人从雪地里抱出来,旋即被人一把推开,一时没站稳直接摔倒在雪地里。夜雨声烦看他想要起身,立刻欺身压上去,将出鞘的冰雨狠狠地插在那人脑袋右侧。


“嘶——”斜过视线看到离自己耳朵不到一公分散发寒气的剑锋,饶是一叶之秋都心有余悸。他试图把头稍微挪动一点,重新把视线落到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夜雨声烦,不得不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好像自家恋人火气很大哎,会不会直接把自己弄死啊?


一叶之秋努力做出求原谅的表情,伸手把夜雨没有拿着冰雨垂落在身侧的左右握进手心里,感受到那人明显的颤抖。


“夜雨,抱歉。”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压在身上的人突然俯身下来,狠狠地在他唇上啃着,没有半点温存的撕咬让血腥味很快就在味蕾上蔓延开来,他默默地承受着,伸出双手搂上夜雨声烦单薄衣物下精瘦的腰肢,本来还在施虐的人立刻全身一颤,停下动作歪过头埋进他的肩窝里。


“好久不见。”夜雨声烦压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好久,才闷闷地开口道。


“真凶。”一叶之秋嘴唇疼得厉害,伸出舌尖把鲜血舔得干净些,轻声叹出一口气来。


“我是真的很生气好吗?一叶之秋你太过分了。”


“是是,我的错我的错,”一叶之秋隔着衣服感受到怀里人的微微颤抖,忙取出一条加厚的斗篷披在他身上,“我说你就穿这么少来兰尤?稍微有点温度观念行不行,还把自己埋雪里,活该冻着。”


“之前追魔兽我没注意……哎,不对啊,一叶之秋你别转移话题,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你不给本剑圣解释清楚了,信不信我……”


“你想怎么样?”


夜雨声烦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这人不就是仗着自己不可能舍得真的伤他嘛,太不要脸了。


“回头给你解释,也别躺在雪地里了,小心真冻着。去我们的佣兵工会吧,在吉亚斯的边界上。”


“你还真建了个公会啊?”他本来还以为是一叶之秋胡扯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已经不是王子了,总得早点工作赚钱养家吧。”一叶之秋状若感慨。


“我养你啊!”


“行啊,那就麻烦剑圣大人咯。”


听到这里,夜雨声烦满意地扬起下巴,正准备从一叶之秋身上坐起来,猛地想起什么,又狠狠地在那人腰上坐了下去,立刻听到一叶痛苦地“哎哟”了一声。


“来来来,先说好,这位英雄,我放了你一命,以后你就归我了。记得回头签个卖身契给我。”


这一刻,金发蓝眸的男子那灿烂的笑容连雪国的暖阳都黯然失色。


“成啊,期限呢?”一叶之秋挑挑眉,配合道。


“还用说吗,肯定是生命的尽头啊。”




茫茫雪原上,久别重逢的两人在这片静寂无人只剩彼此的天地间相拥而吻。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那个改名叫君莫笑的王子殿下才告诉改名流木的剑圣那处村庄便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他在各处佣兵工会的档案上,追逐流木的足迹,从那人的第一次任务开始,花去三个月的时间,走过流木在一年间去过的所有地方,最后在缘分的初始之地 与那人再次相逢。


而这一次的相逢,将不会再别离。


他们将永远在一起,直至生命尽头,许下来世再会的诺言。






《夜雪》完




想了想把唠嗑删了


保留一点就是吧,关于账号卡的性格没有完完全全参照叶和黄在这里抱歉了,因为看到夜雨声烦和一叶之秋就想自我发挥一下!




最后求评论嘛,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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